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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幾曾識幹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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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來的事,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數,不論悲喜,皆是無奈。

日子悄然而逝,初秋的天氣,更有幾許暑熱。

顏盞閑來無趣,倚著一棵楓樹望著荷塘走神,不覺間,歌聲已飄了出來:

“年少懵懂,最不知紅塵情苦……

……逢君一顧,但求那朝朝暮暮……”

而不遠處,有人輕聲接了下去:

“獨坐西廂曲撥宮商縱聲天籟何人賞……

……夢裏依稀小軒窗

更深夜漏長覺來濕紅妝……”

顏盞不猜亦得知是何人,便不回身,自顧自地接著唱道:

“嬌顏其姝 踏入這紅塵何苦……

關山飛渡今生此別再難覆……

……只道是相望於江湖……”

那人亦是很自然地接了下去:

“……月影流光酹酒一觴舉杯與誰訴天涼……”

……

“妙菡姐,好奇怪!此歌並非……”顏盞百思不得其解,轉身欲相問。

“雨兒,你真的不記得了?”田妙菡這句話似是嚇到了顏盞。

顏盞驚怔地望著田妙菡:“妙菡姐,雨兒乃何人?”

田妙菡滿目淒切,望著顏盞,輕輕撫摸她的頭,隨即改口:“盞兒,日後會很苦、很苦、很苦,我深知你不懼吃苦,但是……”

她終於無法再說下去,背對著顏盞,捂著嘴哭起來。

她想說:以後你找回了那些丟失的回憶,會痛不欲生,你一定要受得住啊!我如今說得再多,都是廢話。該記起來的,遲早會記起來,又何必多此一舉呢?只是,如果你知道了,以你現今的身體狀況,怕是無法承受吧?田妙菡心中已經不甚悲痛,終於,記起了所有的事情。但是,她總覺得,這與顏盞以後的痛相比,根本不算什麽。難道,這就是悟情麽?這樣說來的話,她還算是幸運的吧?是因為自己所迷戀的程度並沒有她深麽?可是……

田妙菡終於將眼淚硬生生憋回去,望著顏盞笑道:“方才的話,權當我胡言亂語,切莫放在心上。”

顏盞亦笑了:“嗯!妙菡姐,可會嫁與伏兄長?”

田妙菡低眉,笑意哀戚:“若他願娶,我便願嫁。只是……”

顏盞楞住:“莫非伏兄長不願意麽?”

田妙菡搖頭道:“非也。只是不論如何深愛,都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的。”

顏盞怔怔道:“怎會呢!深情天不負啊!”

田妙菡笑得愈加悲涼:“天若有情天亦老啊!只可惜,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我離君天涯,君隔我海角。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化蝶去尋花,夜夜棲芳草。”

顏盞覺得這些詩句極其熟悉,但重要的是,這不合適罷?顏盞懵然道:“妙菡姐,應是‘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’罷?何況,伏兄長只長你七歲,及冠不過五載,還未至而立之年。不算老罷???”

田妙菡笑容晦暗,別過臉,落下淚雙行:“此君非彼君……”

顏盞懵了:“此君為何人?彼君呢?”

田妙菡笑容淒美:“此君自然乃你伏兄長咯!至於彼君,你日後自會得知,無需我多言了。”

顏盞撓了撓頭:“好罷……”

田妙菡摸摸顏盞的頭:“我身不爽,先回房了。你獨自去玩耍罷。”

顏盞莫名地望著田妙菡離開,亦自覺無趣,回去風雪小築尋兄長。

……

田妙菡走到荷塘邊,怔怔地望著水中嬉戲的魚兒,唇角微揚,卻是淚落兩行:“命中有時終須有,命中無時莫強求……”

雨兒,我明白了,你呢?呵呵,也許,我的愛,對那個人而言,太輕太淺太廉價,配不上他吧。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夢境,還是你的夢境,但總歸,我放下了對他的感情。正因如此,我才用盡剩餘的所有心力去愛伏念,那個面若寒霜的男子,只一眼,便註定兀陷。我終於想起了所有的事,包括我的名字,卻是如此悲不自勝啊!

“菡兒,怎落淚了?”伏念威嚴的臉上透出絲絲心疼。

田妙菡回神,望了一眼身側的人:“想起一些往事而已。”

伏念有些僵硬地擡手為她拭淚。他知道,這段感情,很可能沒有結果,但是,他不忍心再辜負眼前這個為愛而生的女子。索性忽略了禮儀尊卑,竭力將她視若珍寶,呵護備至。然,除了田妙菡無人知道,真正為愛而生的是顏盞,而非田妙菡。為愛而生的人,亦會因愛而死的罷?

她似乎已然可以望得到未來不變的定數,那是屬於她自己,亦是屬於顏盞的命。為悟情而來,也終將棄情而去。不可能的事情,再多付出皆是枉然。她終於深刻體會到,放下,原來真的很痛。此時,她慶幸自己雖然癡迷,好歹留有幾許清醒。所以,她知道,自己所受的苦,定然不及顏盞多。

田妙菡望著不茍言笑的男子,那雙如墨的眼眸有著深切的疼愛。如此嚴肅的男子,動情至深,令她感動不已。

她歪著腦袋,靠在他肩頭:“應允我一件事罷?”

他輕聲問:“何事?”

她笑道:“先允諾我。”

他楞了楞,道:“好罷。”

她淺笑著望著他:“無論何時,都要仔細照顧好自己,即便有一日,你孤身一人。”

伏念聞得此語不由悲涼頹生,低眉望向身側的人,那人卻低著頭望向了別處,只是衣襟已然潤濕,他心疼地攬她入懷。他想告訴她:我願以性命換你一世安穩,故,你定要安好無恙。

然,伏念並未開口。

直至後來的那一日,伏念方明白,有些話,說出去與埋在心底是有天壤之別的。而,又或者時過境遷後,再美的承諾,亦是無用的罷?

時光倏然而逝,轉瞬便已臨近重陽。

田妙菡更不願離去,且,即便快馬加鞭,已是無法準時趕到了罷?那便錯過罷,嫁與姜允,不若等於守活寡麽?

顏盞對田妙菡一直有著別樣的親切感,亦是希望田妙菡得以與伏念有情人終成眷屬。那個什麽姜允的老頭一邊去等著老死好了!嘿嘿~

顏盞對著顏路恨恨地陳述著。顏路只一邊聽得啰嗦,一邊看書,唇邊的淺笑時而被書卷中的疑惑抹去。顏盞一陣嘀咕後,只得又在一旁望著顏路看書。

隨後,無趣著,顏盞便想著去逍遙居找張良。沒趣地望著張良翻閱《列子》或是《春秋》,她只得無聊地跑去小聖賢莊外獨自玩耍去。

剛出門,只見一隊人馬在小聖賢莊門外集結,來勢洶洶!這?莫非是要人的?果不其然,馬車上下來一名男子,正是公子田彧。已有弟子前去通知伏念。田彧雖不知田妙菡是否真的來此,僅靠著猜測,便欲將小聖賢莊掘地三尺。

顏盞行禮道:“公子,公主並未在小聖賢莊。我乃孺童,斷然不會欺瞞公子。”

伏念方來至門口便聽得顏盞如此交代著,這丫頭謊話說得連眼都不瞬!伏念深覺與良越來越像了——良忽悠別人時,亦是頗為正經!

田彧不待伏念開口,便欲命人將其吊在小聖賢莊門口,冠以勾引公主之罪。

顏盞不禁嘀咕著:“靠,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麽?!”

這句話……呃……怎麽有點……不對頭呢?搖了搖頭,現今這般情況,要怎麽辦呢?莫非,找張良?他鬼點子多!溜去張良的逍遙居,卻不見張良。他又去何處溜達了???

顏盞無奈,只得去風雪小築找兄長了,那個近乎不問世事的兄長……

猛然間,田彧似乎想到了什麽,命人將伏念押往泰阿閣——若田妙菡來到小聖賢莊,應會在伏念的泰阿閣罷?故,田彧率領著那隊人馬,浩浩蕩蕩沖入小聖賢莊,命伏念跪在閣中,高聲道:“妙菡,若不出來,伏念便會遭受鞭笞之刑!”

閣中空曠無人,田彧命人去尋找,而,將泰阿閣內外、橫槊闕的前院後院翻遍,亦不見田妙菡的人影。

田彧開口問道:“伏念先生,若是交出妙菡,我立刻撤去兵馬,如何?”

伏念不卑不亢,道:“公子,菡公主去往何處,伏念的確不知。”

田彧甚是惱怒,遂命人執行鞭笞刑罰。

伏念跪在地上紋絲不動,沈默地忍耐著沈重的鞭子揮在身上,他可以聽見儒服撕裂的聲音。背上火辣的疼痛感麻痹了神經,思維有些混亂,只可聽見一聲聲的鞭策之音。即便伏念習武多年,這樣的刑罰亦是不輕。鞭打之下,皮開肉綻,鮮血緩緩沁出。

“住手!”一個聲音在泰阿閣門口響起,來人直視著田彧滿是怒意的雙眸,“我回宮便是,請王兄撤兵罷!”

田彧不理會田妙菡,轉身背對她:“他說不知菡兒身在何處,那麽,你從何而來?這分明是欺騙我,便是公然藐視朝堂王族,繼續打!即便不打,亦會定罪!”

田妙菡喝住執行之人,又道:“伏念並未撒謊!今日他有早課,我便去尋張良對弈,並未對他提前說明,不能怪他!”

田彧回身,笑了:“好,那便不治他欺瞞之罪!然,拐騙公主,這一條應如何處治?”

田妙菡面對田彧這般挑刺找茬有些無措,鞭子又狠狠落下。田妙菡望了望四周嚴謹的士兵及肅穆的田彧,自泰阿閣裏屋取下那柄傳世名劍,架到脖頸上:“請王兄放了他。”

田彧聲音一緊:“妙菡,莫要胡鬧!”

伏念猛地擡眼,濃眉緊鎖,示意她無需如此。

田妙菡望著伏念,淺笑道:“過了這個秋天,我便為他人之妻了。我別無多求,你定要記得允諾我之事啊!”田彧輕聲道:“妙菡,既然你深知不可,又何苦呢?”田妙菡只問了一句:“王兄是應允放人了?”

田彧望著那玉頸已被太阿劃了一道淡淡的血痕,猶豫片刻,道:“不治罪,且押回宮罷!”

田妙菡急了:“不要!”

太阿鋒利的劍刃劃出一道口子,鮮血緩緩而下。

田彧即刻喊道:“快放人!都退出去!”

伏念顧不得太多,急忙上前打落了田妙菡手中的劍,將她攬入懷中:“菡兒!”

田妙菡倚在伏念懷中,淺笑道:“小傷而已,不礙事。”

田彧唇角有一許笑意,默默然點著頭,斂著眉將泰阿閣的大門闔住,僅餘兩人。田彧的笑容被伏念一覽無餘,心中立刻明白了田彧的用意。

“伏念,我有愧於你。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。”田妙菡淚落兩行,伸手撫著他的臉。

伏念默然搖頭:“不,菡兒。是我有負於你,我愧對你。”

田妙菡知道,伏念顯然不明白自己話中隱隱藏有的深意,更是愧疚不已,眼淚止不住地滑落。終於,她開口:“伏念,若我僅是為了忘掉別人而愛你,你可還會如此愛我?”

顯然,伏念異常驚愕。田妙菡只覺得溫暖的懷抱僵硬了許久,繼而,伏念道:“我之愛,與人無由。”

……

終於,田妙菡踏上了回宮的路。

回宮後,便要準備出嫁的事宜了。恰恰她病重,無奈,婚事只得被延後。這婚期,自重陽節拖延至數九寒天,幾個月來,田妙菡的病逐漸加重,並未有緩解的跡象,田彧心中焦急萬分,而姜允更是甚為記掛。呵呵,自然,他記掛的是與王族的親戚關系,至於田妙菡本人的身體,哪裏會真的擔心呢?田彧憂慮不已,遂命人帶書信一冊與伏念——如今,只有伏念可醫得好妙菡的相思病了罷?

小聖賢莊。

伏念手執竹簡,萬分沈默。濃眉緊鎖,顏路喚了他多次亦未聽見。

顏路心下已然猜度到了,嘆道:“師兄,可是公主抱恙了?”

伏念不予回答,顏路繼而道,“師兄,莊內之事毋需掛懷,我自當多上心。”

伏念終於回首望向顏路,雙眸中有隱忍的躊躇與痛苦。他擔心,田妙菡所思,另有其人,而非自己,若果真如此,自己豈非自討沒趣?然而,望著田彧順帶交與自己的一方手帕,上面盡是田妙菡血字,滿滿的“念”字。他心中並無把握,那個“念”,是田妙菡對自己的思念,還是對她口中那個所謂的“別人”的思念。

“伏兄長,去看看妙菡姐罷!她口中的‘此君’,應是代替了‘彼君’的。我並不清楚那個‘彼君’為何人,亦不清楚妙菡姐究竟對‘彼君’的感情究竟有多深,但她親口說過:‘有時候,愛而不得的人,會去找一個愛自己的人,然後用盡剩餘的所有生命去愛那個愛自己的人。’我雖並不明白此番話的含義,卻以為應告知伏兄長的。”

顏盞突然從門口竄入,澄澈的雙眸殷切地望著伏念。

伏念沈默良久,對顏路交代道:“子路,我離開後,莊內便交由你全權負責了。”顏路默默頷首:“師兄請放心。”

顏盞望著伏念漸行漸遠的身軀,心內犯著嘀咕:唔,伏兄長已然開始喚兄長的字,而非那個多年的親密稱呼——“路”了麽?

望著匆匆離去的伏念,顏路心中只有祝福。

隨即,顏盞問道:“兄長,伏兄長離開後,兄長是否再無時間陪著盞兒了?”

顏路笑了,輕輕抱起她:“不會的。盞兒才是最重要的,不論何時,我均會以盞兒為主。”

顏盞輕輕摟著顏路的脖子,紅著臉道:“兄長,我又沈了罷?累不累?”

顏路摸了摸她的頭,只是淺笑並不言語,亦不松手。又是將近一年過去了,這丫頭越來越高了。

顏盞將臉緊緊貼著顏路的胸口,聽著沈穩的心跳,忽地落下眼淚來。

顏路到底眼神敏銳,放下她,俯身為她拭淚:“怎了?”

顏盞表情茫然:“不知為何,我總害怕再不能與兄長如此親密了。兄長,已將近一年未發病了,我怕……”

顏路的手猛地一顫,顏盞便知顏路更是恐懼憂心的,緊緊抱住他不說話,顏路亦緊緊地抱著小丫頭。

一年了,過了這個冬天,便是整整一年未發病了。不得不說,他心中亦是無邊的恐慌,若再次發病,不知會怎樣……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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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念望著城墻上的兩個大字——“臨淄”,仿若下了什麽決心,一步步踏入王城。田彧告訴他,田妙菡乃姜允未婚妻,若伏念想見她,必然不可明目張膽。無奈,他便趁夜遛入王宮。正欲推門而入,忽地人頭攢動,有士兵趕來。

姜允站在田彧身側,傲然道:“公子,他乃何人?”

田彧淡然道:“此人乃我請來的江湖醫師,妙菡久病不愈,宮廷醫師已然別無他法,我只得在民間尋訪高人了。”

伏念朝兩人行了禮。

姜允轉身入了宮門,隔著帷帳高聲道:“公主,姜允來看公主。不知今日病癥可有好轉?”

帷帳中的女子有氣無力道:“多謝公子掛念。我倦了,公子請回罷。”

姜允憋著悶氣,拂袖而去。

田彧命所有人退下,僅餘伏念在宮房內,轉身離開時,輕聲道:“你冒著擅闖王宮之罪前來,我替妙菡謝過了。她精神頹靡,有些時候會說胡話……拜托了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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